深度 | 川普的后总统生活：七大诉讼缠身
编辑：江南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1月20日中午，假定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不至于以非法侵入者的身份被人拖出白宫，他将最后一次穿过白宫南草坪，坐进“海军陆战队一号”（Marine one）里，然后离开。
从那一刻起，川普作为美国总统的喧闹任期将结束。但在一个重要方面，他的总统任期带来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可能会因在就职前或在白宫任期犯下的罪行而面临起诉和进一步的调查。
希拉里·克林顿、巴拉克·奥巴马、乔·拜登、《时代》杂志记者约翰·博尔顿、烧国旗的人——这只是川普在其总统任期内希望看到监禁的人名单的一部分。然而，在川普走出白宫、卸下保护所有总统的豁免权的那一刻，他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在法律上面临的清算。
川普为联邦和州检察官提供了一系列刑事和民事指控选项。在联邦一级，川普可能被指控的最合理的罪行之一是妨碍司法公正。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Robert Mueller）在关于他的通俄调查的报告中详细阐述了此案，记录了川普阻挠调查的各种努力。法律专家现在也在就川普是否应因其对新冠状疫情的糟糕应对，以及他在任期最后几天的行为而面临州和联邦的刑事指控展开辩论。而在州一级，他面临的调查包括税务和银行欺诈、贿赂和诽谤等。
据《纽约时报》和其他新闻媒体报道，川普非常清楚自己回归为普通公民后所面临的法律危险，因此他特别害怕输掉选举。事实上，在他任期的大部分时间里，被指控犯罪的可能性一直是他的心头大事。在2017年任命穆勒监督通俄调查之后，川普在推特上宣布，他有权赦免自己。一些法律专家推测，他可能会在离任前尝试“先发制人”地赦免自己和家人，免除他们一家子可能面临的一切联邦指控。或者他也有可能在总统任期即将结束的几天或几个小时里，川普可能会援引第25修正案或辞职，让彭斯暂时担任总统，赦免他的所有联邦罪行——距离这一天已经非常近了，这些都仍存在可能。
即使他真的在联邦罪行方面得到了赦免，一系列潜在的州犯罪和民事调查仍然是逃不过去的。许多案件在法庭上被推迟审理，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川普的总统地位——下周就不是了。
一场法律风暴正在酝酿之中，来看看当中七场最大的法律战可能会如何发展。
1. 联邦调查
可能针对川普的刑事犯罪最确凿的证据是妨碍司法公正。前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甚至表示，对川普来说，为了促进自己的政治利益而妨碍司法是他的一种“生活方式”。
在穆勒关于通俄调查的最终报告中，他列举了川普行为在法律上可以被视为妨碍司法公正的10个例子。这些事件中最严重的一个是川普下令他的白宫法律顾问唐·麦格恩（Don McGahn）解雇穆勒，试图破坏调查本身。当这件事公之于众后，他命令麦格恩否认事实，试图掩盖真相。
川普在任期最后几十天里使用总统赦免权，赦免了一系列可能对“通俄门”调查有影响的人物，这可能阻止他们与政府合作，但参与穆勒调查的检察官安德鲁·魏斯曼（Andrew Weissmann）解释说，尽管总统的赦免权很广泛，但并不像川普声称的那样是绝对的，如果他被发现在司法案件中以赦免某人换取他们的沉默，他不能免于受贿罪的指控。
拜登政府将可以接触到大量此前在弹劾调查期间被国会扣留的文件，包括情报机构和国务院的文件。川普女儿伊万卡·川普（Ivanka Trump）和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通过私人电子邮件和通讯应用发送的官方通信也可能被审查。
此外，川普在任期内最后几天的行为大大增加了他可能受到刑事起诉的风险，使他离开白宫之后的生活变得更加复杂。
在五天里，从给佐治亚州州务卿打电话指示他“寻找”推翻选举的选票，到鼓励自己的支持者向国会大厦游行“展示力量”，律师们说，总统已经将自己置于州和联邦检察官的显微镜下。
“光是他过去一周所做的事情，就有可能面临州和联邦刑事诉讼，”前联邦检察官哈里·桑迪克（Harry Sandick）对CNN说。
桑迪克和其他法律专业人士也表示，尽管川普最近的言论令人担忧，但检察官要证明总统违反了选举法或与煽动有关的法律有很多障碍。
桑迪克说：“如果你只有他这些公开言论作为证据，那么要证明这是否构成煽动就很有挑战性，因为这些言论非常模糊，很难在合理怀疑之外得到证明。但证据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话。他组织了这次活动，他邀请了朱利安尼和布鲁克斯（Mo Brooks）议员发言。他们发表的声明比川普自己的要明确得多，如果在调查中还能发现暴徒与这些发言人有过事先协调的事实，那么检察官就可以对川普提起诉讼。”
前密歇根州检察官芭芭拉·麦奎德（Barbara McQuade）认为，妨碍司法公正定罪很容易获得，也是联邦检察官最有可能采取的手段。但在审判川普或任何一位前总统时，证据只是考虑因素之一。“联邦检察官必须问的第二个问题是，‘起诉会促进联邦政府的重大利益吗？’”她说。“当涉及到一位总统时，这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我相信有人认为这个国家应该继续前进，但也许有人认为我们不应该让总统逍遥法外。”
在美国244年的历史中，从未起诉过一位总统。这种沉默是可以理解的。前几任总统都倾向于认为，向前看，帮助这个国家愈合创伤，要比回顾前任的失败更好。而且任何起诉都可能漫长而艰难，会极大地分散总统的注意力。
拜登对针对其前任的联邦起诉表示保留意见。他称这样的努力“可能对民主不是很好”，尽管他也表示不会“干预司法部的判断”。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在竞选活动中采取了不同的立场，称司法部“别无选择”，只能对川普提出妨碍司法公正的指控。
2. 封口费调查
这是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小塞勒斯·万斯（Cyrus R. Vance Jr.）的办公室进行了两年多的调查。据《纽约时报》在2020年12月报道，检方在最近几周加大了调查力度。
开始时，万斯办公室调查了川普集团（Trump Organization）在2016年总统竞选期间向两名声称与川普有婚外情的女性支付封口费一事中所扮演的角色。这两名女性都表示，她们与川普发生过性关系，并在2016年总统大选之前收到了封口费。
川普的前私人律师和中间人迈克尔·科恩（Michael Cohen）承认安排为这两名女性支付费用，这些支付被控违反竞选财务规定，科恩于2018年被判三年监禁。在起诉过程中，科恩暗示川普是这一重罪背后的主谋，正是川普“指示”他支付了这些款项。
这样一来，万斯将有两条路径可以向川普提出刑事指控：其一是跟科恩一样，因违反竞选资金规定而受到纽约州法律的起诉；其二是调查川普集团（Trump Organization）是否伪造了与这些支付有关的商业记录，根据纽约法律，如果伪造商业记录是为了掩盖税务欺诈等其他罪行，会被判重罪。
据一位知情人士向《纽约时报》透露，2019年，由万斯办公室召集的一个州大陪审团听取了至少一名证人关于这个问题的证词。但由于当时川普有豁免权，案子无法进行下去，而在1月20日以后相关指控就可以重新启动。
3. 税务和银行欺诈调查
封口费只是一个开始。从那以后，万斯一直在向川普的会计公司玛泽美国（Mazars USA）寻求各种记录。川普一直在抗辩地方检察官向最高法院发出的传票，称他受到了不公平的攻击。然而法庭为万斯的调查铺平了道路。法庭文件显示，万斯的调查现在远远超出了封口费的范围。
由于大陪审团要求保密，检方几乎没有披露调查的重点，也没有披露他们采取了哪些调查步骤。但法庭文件表示，检方正在调查“川普集团广泛而持久的犯罪行为”，包括可能存在的保险、税务和银行相关欺诈行为。
据消息人士透露，万斯办公室在最近几周加大了调查力度，发出了新的传票，并询问了新的证人。其中包括询问了两名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员工有关该行放贷决策程序的问题；询问了川普的保险经纪公司怡安（Aon）的工作人员，并要求其提供部分文件。这两家公司是川普最老的两个盟友，也是少数愿意与他做生意的主流公司之一，它们可能会向调查人员提供关于川普集团的丰富信息。两家公司都证实他们确实收到了传票，并正在配合调查。
查的是什么？在法庭文件中，检方引用了有关川普商业交易的公开报道作为其进行调查的法律依据，其中包括《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的一篇文章，认为总统可能夸大了自己的资产净值，以及他的财产对债权人和保险公司的价值。
科恩也在2019年2月告诉国会，川普和他的员工夸大了他的房地产资产的价值，以获得贷款；同时低估了资产的价值，以减少他的税收。
“我的经验是，川普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夸大自己的总资产，比如试图跻身《福布斯》（Forbes）最富有的人之列，并压缩自己的资产，以降低房地产税，”他在众议院监督委员会（House Oversight Committee）作证时说。
据德意志银行现任和前任银行官员对《华盛顿邮报》说，多年来，银行内部的员工和高管认为川普把自己的一些资产高估了70%之多。该行之所以仍决定在过去10年里向川普的公司贷款数亿美元，部分原因在于他拥有足够的资金和其他资产，可以个人担保这些债务。
检察官对这些员工的采访并不是最近调查中唯一的活动。上个月，《纽约时报》报道称，万斯办公室已传唤川普集团，要求提供与数百万美元咨询费的税务冲销有关的记录，其中一些似乎进入了伊万卡·川普的腰包。伊万卡既是支付这些款项的川普公司高管，同时也是获得这些款项的川普公司顾问。
调查的关键将是获得川普的个人和公司纳税申报单，万斯已经发出传票，要求查看川普集团多年的财务记录，包括他八年来的纳税申报表。
自那以后，川普一直试图阻止这张传票，他在法庭上辩称，这相当于政治骚扰。如果万斯确实拿到了川普的纳税申报单，刑事案件可能会变得明显，也可能不会。不管怎样，万斯都需要这些纳税申报单来推进他的调查。这个问题现在取决于最高法院。
4. 房地产欺诈调查
进行到这一步，万斯办公室的调查开始与纽约州总检察长利蒂夏·詹姆斯（Letitia James）的调查有所重叠。
詹姆斯一直在调查川普集团的银行、税务和保险欺诈。她正在审查的问题之一是，川普是否为与他的芝加哥酒店和大厦项目有关的5000万美元的免除债务纳税。此前有调查报道披露，川普声称持有一笔贷款，与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企业有关。这种潜在的人为负债实际目的可能是为了逃避一笔债务的税收，川普在2012年偿还了这笔债务，该债务被贷款人大幅贴现。（贷款无需纳税；而免除的债务被认为是收入，所以需要缴税。）
詹姆斯的案件是民事案件，但它仍然可能导致高额罚款、欠缴税款和罚款。此外，她的调查可能会为刑事调查人员提供素材，比如万斯办公室的调查人员。
5. 薪酬条款
薪酬（Emolument）是一个古老的单词，今天很少使用，在法律语境中，它通常指的是来自受雇或担任公职的收益、利润或好处。
那么，这与号称只拿一美元总统年薪的川普有什么关系？
“薪酬条款”被写入了美国的基本法律文本——《美国宪法》中。其中一条要求包括总统在内的所有联邦官员在接受外国的任何利益之前，都要寻求国会的同意。
三起民事诉讼指控川普没有寻求这种许可。其中一条认为，华盛顿特区的川普国际酒店（Trump International Hotel）接待外国官员可能是违规行为。
川普嘲笑薪酬条款十分虚伪，暗示其他在任总统也赚了钱。
法律专家说，相关诉讼很可能会被驳回或撤销。一项由国会民主党人提出的议案已经被最高法院驳回。
“薪酬条款不太可能成为任何刑事诉讼的依据，”乔治华盛顿大学宪法专家乔纳森·特利（Jonathan Turley）表示。“薪酬条款与川普担任总统有关，所以一旦他卸任，争议很大程度上就变成了学术问题。”
6. 性行为不端诉讼
几十年来，有至少26名女性指控川普有不当性行为。川普否认了所有指控，称它们是“假新闻”、政治诽谤和阴谋。
许多指控者是在2016年川普赢得大选之前提出的。川普发誓要起诉她们所有人，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这么做。
相反，一些指控者起诉了川普。其中两名女性因川普称她们为骗子而对川普提起诽谤诉讼。一位是《Elle》杂志专栏作家简·卡罗尔（E Jean Carroll），一位是川普电视节目《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的参赛者萨默·泽沃斯（Summer Zervos）。
1963年，卡罗尔当选印第安娜大学选美冠军。
卡罗尔在2019年的一期《纽约》（New York）杂志中，撰文指控川普于1995年末或1996年初在曼哈顿高档百货公司波道夫·古德曼（Bergdorf Goodman）的一间更衣室里性侵了她。当时卡罗尔是一家电视台的主持人。
卡罗尔称，“整个情节不超过三分钟”。之后她推开门跑出了商店。事发后她告诉了两个好朋友，两人都是记者和电视台员工，20年后两人都表示自己清楚地记得那次事件，并向《纽约》杂志证实了这个说法。
对此，在总统办公室接受《国会山》采访时，川普说：“我非常尊重地说：第一，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第二，它从未发生过。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吗？”
卡尔尔因此起诉川普是在诽谤她，她在诉讼中要求获得未指明的损害赔偿，并要求川普收回此前的说法。
卡罗尔的案子似乎很简单，她保留着事发时穿的大衣，那天过后，她再没穿过也没洗过这件衣服。她表示，如果案件确实进入取证和证据收集阶段，她可以提供这件衣服作为物证，也希望寻求川普的DNA样本作为潜在证据，藉此她能证明当川普说她在这件事上撒谎时，他是在诽谤她。
但问题是她的诉讼对象是总统，此后事情向诡异的方向发展，2020年9月，美国司法部介入，试图代替他成为该案的被告。理由是他是总统，而所谓的诽谤发生在他任职期间。一名联邦法官驳回了司法部的干预，称“这些指控与美国的官方事务没有关系”。此外，英国《卫报》（the Guardian）在本周援引消息人士爆料称，白宫顾问海蒂·斯特鲁普（Heidi Stirrup）曾在去年末直接向司法部施压，要求挖出关于卡罗尔的“黑料”。
德克萨斯大学法学教授史蒂夫·弗拉德克（Steve Vladeck）表示，如果此案进入审判阶段，川普将不得不“就潜在的强奸指控提供证据和证词”，他可能会面临作伪证的风险。
在民事案件中不如实作证可能会给总统或其他知名政治人物带来严重后果。当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被控性骚扰，并承认在该案中提供了误导性证词时，他被众议院弹劾，并自愿交出律师执照长达五年。
《飞黄腾达》的参赛者泽沃斯提起的一宗类似的诽谤诉讼，可能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泽沃斯称，2007年，她在一家比佛利山庄酒店的会议上与川普见面，本以为能与川普讨论工作机会，但没想到川普对她进行了性侵，反复亲吻她并抚摸她的身体私处。
川普称这一指控是“虚假的”，指责泽尔沃斯是为了出名而捏造“100%的虚假谎言”。随后，泽沃斯在2017年起诉他诽谤，要求川普道歉。
川普在担任总统期间曾试图让此案被驳回。他的律师建议，作为总统，他应该对州法院的诉讼享有豁免权。现在泽沃斯和她的律师团队也期待案件能继续推进。
7. 玛丽·川普诉讼
“欺诈不仅仅是家族生意——它是一种生活方式，”玛丽·川普（Mary Trump）在起诉其叔叔唐纳德·川普的第一行写道。
在新出版的回忆录中，玛丽·川普指责自己的叔叔是一个“自恋狂”，威胁着每一个美国人的生命。而在去年秋天提起的诉讼中，她指责川普和他的哥哥与妹妹欺骗她，剥夺了她的遗产。该诉讼要求至少50万美元的损害赔偿。
1981年，玛丽的父亲、总统的哥哥小弗雷德·川普去世，享年42岁，时年16岁的玛丽继承了家族企业。她在起诉书称，川普和他的兄妹“承诺守护”自己的利益。但结果并不是，“他们设计并实施了一个复杂的计划，抽走资金，掩盖他们的欺诈行为，并在所继承财产的真正价值上欺骗她。”
白宫表示，玛丽的书充满了“谎言”，但川普尚未对诉讼做出回应。
在这起纠纷中，川普再也不能以他的总统职责作为拒绝的理由。
没有一个美国公民，即使是总统，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川普的行动已经让他在经济上付出了代价——美国PGA协会表示，2022年不会在新泽西州的川普高尔夫球场举办锦标赛，德意志银行也表示不会与他做生意。纽约市周三宣布，将采取措施取消与川普集团签订的渡轮角高尔夫球场、中央公园旋转木马和溜冰场的合同。
下一个似乎不可避免的失败，可能会出现在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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